“這地面只有一層泥土，下面是皮囊，再下面是摻雜了血肉的土壤。”

所以她只是一跪就砸出了那麽大的凹坑，因為下面根本不是實地，怕是再有一會，整個人都會因為重量陷下去。

“怎麽會這樣？”

傅昀之搖頭，“我知道的也不多。我只知血肉為食，皮囊剔除為蓋，最上面的泥土，只是障眼法。”

“骨頭呢？”

“應該是沈到最下面了。”

喻靈瀟還是不解，“這裏都是這樣？那為什麽我們現在沒事？”

“下面的土壤吃飽了，殷實了，上面就會長出植物，越殷實的地方草木長的越好。”

喻靈瀟明白過來，這裏有棵樹，比起放眼望去的雜草，肯定是營養最豐盛的，怕是每一條樹根都穿插著性命。

其實喻靈瀟向來走步輕巧，這一路走來也未必就能出什麽事，要不是忽然的眩暈感，也輪不到傅昀之英雄救美。

想到英雄救美，喻靈瀟又覺得諷刺，“你不想殺我了？”

傅昀之楞了一下，“我從沒想殺你。”

喻靈瀟冷哼了哼，不置信否，她看向遠處，“這些百褶鴣有問題。”

“百褶鴣這種鳥是以蠱蟲為食的，換言之，它們其實也不是什麽鳥，原本就是巫蠱。”

喻靈瀟瞥他一眼，“知道的真多。”她拍拍屁股站起來，“知道這麽多，為什麽不早說？”

“我說了，百褶鴣不無端鳴叫。”

這也算說了？

喻靈瀟正不想搭理他，躊躇著要不要繼續往前走，傅昀之冷不丁又出聲，“方才你昏迷時，一直在叫我的名字。”他說這話時，語調微揚，竟有幾分孩童般的得意。

喻靈瀟漫不經心，“我自然得叫你的名字，畢竟殺過我的人不多。”

喻靈瀟思來想去還是決定繼續冒這個險，佛陀珠的事過了村就沒這店，以後從長計議也很為難。

“你當真鐵了心要去還錦林？”

“嗯，鐵了心。”喻靈瀟三心二意的接了話，回頭又考慮到傅昀之，“你看不……你回去吧。”

“我看不見，不還是救了你？”傅昀之笑了笑，替她把話說了，“入了夜，你的眼睛看的比我清楚麽？”

喻靈瀟沒了話講，傅昀之還記得她的雙眼入夜會大打折扣。

“那你可別拖了我的後腿。”

傅昀之哪怕變成了凡人，還是那個傅昀之。

往昔他可以只身會群魔，力爭千鼎山，九死一生歸來，擺手一句無礙。如今一無所有，僅憑著凡人之軀，赤手空拳，他還是可以擺出那一副無所畏懼的清高姿態來。

而喻靈瀟喜歡的偏偏就是他這清高與自負。

當初她與傅昀之去靈界，本想拜個師父，但是並沒有如願，她跟著靈尊殿的其他弟子一起聽書寫字，習武強身，一連兩載，渾渾噩噩，一無所成。這兩載時間唯一能讓她定下心來的，唯有傅昀之。

想想跟著靈女們一起犯花癡的日子，喻靈瀟還有些懷念。那時傅昀之洋洋灑灑一紙長歌，喻靈瀟拼起狠來竟能過目不忘，反觀那教本上的詩經，她抄了數十遍還是念不利索。

後來的事情，對喻靈瀟就像是一場不真實的夢，直到墜落山崖的那一刻，這個夢才醒。

“我何曾連累過你？”傅昀之輕語，每每皆是喻靈瀟失策，狼狽逃回躲在他身後，靈法魔障，他替她受了個遍。不過傅昀之還是補了一句，“若遇事，你先走，不用管我。”

當不了戰神就當軍師吧，傅昀之少說博古通今，喻靈瀟想想也是。

“等等。”喻靈瀟忽然駐了足，“我好像踩到了什麽東西。”

那是一張皮，一張完整的人皮，裏外沾著碾成爛泥的肉沫，血色從七竅滲出還在緩慢流淌。不知道怎的，這東西竟浮到了地面上來。

傅昀之在喻靈瀟囊著鼻音的指揮下用樹枝將它挑起鋪平。這應該是個男子，約莫壯年，肩頭雙雙有勒傷，想來是個柴夫。

喻靈瀟捏著鼻子遠遠站著，胸口悶然，止不住惡心。可萬事開了頭便有後續，他們很快發現，浮到地表上來的皮囊遠不止這一張。或者說，其實非常多。

喻靈瀟想到一句順口溜：吃葡萄要吐葡萄皮。

“我怎麽覺得還錦林的傳言可能有些失真？或許還錦林裏並沒有什麽可怕的，害人的只是這外面的肉池。”都說這林子有去無回，可喻靈瀟卻想，真真能進“去”的又有幾人？怕是大多誤入此地，便就在這折了餘生。

傅昀之搖頭，“並不盡然。”

喻靈瀟試圖揣測這四個字裏的意思，但很快被打斷，有幾只百褶鴣飛回來，纖細的尖爪落在地面上。它們分工明確，一聲未發，機械似的銜起一張白嫩的新皮，然後又沿路飛回。

放眼望去，這樣的情景遠遠近近並不止一處，喻靈瀟先前不以為意，現在才看明白。

“這些百褶鴣收集皮囊做什麽？”喻靈瀟自認閑來也會看些雜書，可眼下所見，還是一無所知。

“要收集皮囊的當然不是這些百褶鴣。”傅昀之深皺著眉頭，面色凝重，若有所思。喻靈瀟沒有打擾他，她看了一眼周邊，那只帶路的百褶鴣依然恪盡職守的等在那裏。

“百褶鴣本身沒有意識，它們的每一個行為都來自締造者的驅使。”過了一會，傅昀之再次開口，他隱約想明白了一些事情，但臉色卻更加深沈了。

這話說了，一切都像是有人在故意綢繆。不過轉而一想，這林裏林外的邪乎光靠自然變遷也不可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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